2011年3月6日 星期日

民主救國?

按:於埃及革命之際,中大左翼學會製作了一系列的展板,嘗試在主流媒體「民主vs獨裁」的框架之外,拉出「埃及革命作為對資本主義的反抗」的視野。展板上星期於中文大學文化廣場展出,現把展板內容上載。
在傳媒的渲染下,埃及的問題彷彿就是因獨裁而生。只要打倒獨裁,建立民主法治,就能根絕貪污以及等等經濟問題。然而實情是否如此?

貪污敗國?

埃及持續出現的貪瀆、腐敗表象,尤以穆巴拉克之子於1991年的私有化改革中牟取巨大利益,以政治權力確保了其鋼鐵工業的壟斷,可見一二。在人民水深火熱 之際,埃及的寡頭鉅富卻在開羅沙漠和海岸建起奢華大宅。他們在警察開路下,駕駛著新簇的平治房車在荒涼的開羅街道上。當然,掌握著國家機器的這幫人,無論 是在明的司法制度或在暗的凌辱虐打,對付異見者的時候都不會手軟。在西方主流的眼中,這些獨裁資本主義國家與自由民主的標準想像自然不符,於是稱之為「裙帶資本主義」,即當權者及其親屬,並非透過自由競爭,而是用他們的政治權力攫取大量財富,而財富又可反過來鞏固政治權力。

但在這樣赤裸裸的利益輸送、金權交易面前,倘若把問題僅僅歸究於血緣關係、地方文化,或者獨裁政治、法治不彰,無疑都是見樹不見林。一言蔽之,政治與財富兩者在資本主義世界的關係,從來都不離開那些錯綜複雜的個人或團體的利益而言──無論是埃及或是號稱民主典範的美國。

政商本為一體

就如美國總統出身往往非富則貴,好比甘迺迪家族、布殊家族等。即使是所謂出身寒門的現任總統奧巴馬,競選時經費高達七億六千萬美元,因此也必須依賴大量的 政治捐獻。另外,美國政治人物之中,沒有幾個不會把政治權力轉為資本。譬如前總統克林頓甚至未上任的奧巴馬,都曾經通過演講、出版等媒介,從傳媒工業中賺 回大把鈔票。而來自各方面如藥廠、保險公司、軍火商等遊說國會議員的「投資」,更不計其數。基本上,在資本主義底下,政治權力與經濟力量本來就密不可分。 民主不過是為這種勾結披上一個看似正當的外殼。

埃及的風土病因:美國

由此可見,埃及的社會問題根本不可能只由民主政制解決。穆巴拉克的「裙帶資本主義」埃及,其實正是民主的美國一手培植的政治經濟體制,一如美國在智利培植 的皮諾切特政權。因此,在革命初期,美國副總統拜登堅稱穆巴拉克「並非獨裁者」,理由是「(他)一直是我們眾多範疇的盟友」;而希拉莉也曾於09年表示 「我真的認為(埃及)總統及穆巴拉克夫人是我家的朋友。」顯而易見,三十年的獨裁是建基於三點:替美國拷問疑犯、穩定蘇彝士運河地區、以及推行有利以色列 的政策。三點無一不是反映美國利益,而美國利益則幾乎完全是大資本的利益。倘若埃及單單具有民主政制的外殼,但絲毫沒有改變資本的根本優勢,埃及人民肯定 會照樣受到資本的統治──也許只會換上另一批駕駛勞斯萊斯的新貴而已。

如果以上埃及美國的對比還不足昭示代議民主的局限,那麼大家還可以看看以下南非過渡的例子。

南非的悲劇

1990211日,已被監禁三十年的曼德拉從監牢之中走出。民眾都高興得瘋掉。因為曼德拉的釋放意味著南非的解放已勢不可擋,有違民主原則的種族隔 離管治必定會消亡。在民眾的心目中,從種族隔離之中解放出來,就意味著自由——不單是政治上平等選舉的自由,還有獲得基本生活需要的自由:有清水飲用,有 電供應,有屋可住,有一份合理的工作,子女可享有教育,有一個好的醫療體系等等。早在1955年,民間嘗試草擬《自由憲章》,撰寫憲章的人向廣大民眾徵求 他們對自由的看法:「沒有土地的人可獲分配到土地」、「不用工作那麼久」。這些期盼都是寫在碎紙片上,呈交撰寫憲章的小組。

經濟獨裁的陷阱

白人當然不打算輕易放棄其管治,他們有的是槍枝與金錢,曼德拉一方為了確保和平過渡,便和當權者展開了談判。當然,選舉自然成為最激烈的談判議題,白人想 盡了一切的辦法保留權力,例如要求少數派有否決權,確保每個種族有一定議會席位等等。這些建議大部份都沒有成功。然而,在放棄了所謂政治權力,白人還是留 了一手,就是支配經濟的權力。他們要求中央銀行的獨立,不受代議政權的監管,以及保障私有財產、不能取消國債、簽署關稅暨貿易總協定(世貿前身)等等。談 判代表不以為然便接受了。反正拿了代議民主,他們就能控制國會,這終究是最重要的吧?

實際上,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幾近放棄了所有。民眾一直以來所期盼的,他們都做不到。要給貧民土地以改善他們的生活嗎?不能,因為私有財產的確立令政府 不能從富人手中收回土地。能夠改善就業嗎?不能,反而很多工廠要倒閉,因為協定限制政府不能資助不同工業,因為這會妨礙自由貿易。宏觀地說,政府根本無法 動用資金協助貧民,一方面因為中央銀行不受政府控制,想加印銀紙也不可能;另一方面因為國債未清,需要向作為新自由主義旗手之一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IMF)借貸,其中自然有諸多條款。當然,這些都不會是有利民眾,而是有利資本的條款。

結果,就在南非人民獲得他們的政治民主以後,生活質素反而日益下降,貧窮人數上升,黑人的失業率亦如是。水電供應情況比以往更差。

不要重蹈南非的覆轍

固然,現階段的埃及不比南非,但很明顯的是,現在的所謂革命領袖所提出的訴求,很明顯沒有任何經濟面向,著重的也只有所謂政治權利一類——彷如昨天的南 非。他們甚至沒有公開支持正在罷工的工人,以及其一些最基本的訴求(如改善工資,集體談判權等等)——究竟是他們就如當年南非的反種族領袖一般,滿以為拿 到政治自由,代議民主就能解決種種問題;還是他們本身就理解到這個道理,而只是希望乘著群情洶湧的勢頭,將一些政治權利拿到手,卻無心真正解決普通民眾的 生活問題?很遺憾地,照現在的走向,我們認為後者才是答案——他們就是革命的背叛者。

誰背叛了革命?

讓我們把焦點轉移到曾經在革命運動裡風光一時的所謂「領導人物」身上,我們應該留意:在今天軍政府接管之下,到底什麼Google之子、什麼諾貝爾得獎者、什麼穆斯林兄弟會──每個響噹噹的革命領導都在說些什麼?他們到底為誰服務?

Google之子:停止罷工

早在穆巴拉克倒台前幾天,罷工潮有擴大的趨勢。而在穆巴拉克倒台,軍方接管權力而且未有承諾甚麼之際,偉大的Google之子在Twitter上說道: 「軍方的說法真好。我相信埃及軍隊。」,「親愛的埃及人,星期日回去工作吧,請努力工作和建設發達的埃及。」但關於工人罷工的訴求,這位仁兄卻絲毫沒有觸及。

青年革命聯盟如出一轍

另一邊廂,由四.六青年運動、青年穆斯林兄弟會及諾貝爾得獎者巴拉迪的支持者組成的青年革命聯盟(The Coalition of the Youth of the Revolution)。聯盟正在與軍方進行緊密的談判,他們主張在三十日內建立一個由技術官僚領導的公民政府,並且同意軍方主張──停止在埃及全國擴散 的罷工浪潮。「我認為大部份這樣子的罷工將會在政府轉變後被解決,這一點契合我所強調的聯合政府。」聯盟的領導者Shadi El Ghazaly如是說。

以上的端倪足以讓我們看見,他們是背叛革命。

工人為甚麼不回家?

革命的爆發是政治,也是經濟性的。工人的罷工是因為他們所受到的經濟剝削已經達到一個讓人無法生存的地步,他們要求調查貪污的高層、改善薪酬待遇、改善工 作環境,而這些要求並不過份。套用著名新聞工作者El Hamalawy的說法:「那些罷工的埃及工人不會馬上回家。他們不能面對家裡受飢餓折騰的小孩,然後告訴他們軍方將承諾在不知多少個月內會解決我們的問 題。這些都是關於工人階級的政治及經濟問題,它們應被立即處理。這些罷工構成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們有著一個未完成,而且有待完成的革命。」

青年革命聯盟的主張仍然順從著軍方的思路:持續的罷工將會損害社會穩定,造成更嚴重的經濟破壞。只是他們沒有留意到工人處境的迫切性,而且這些問題應該從整個擁護資產階級利益的經濟結構著手。

穆巴拉克下台以後,示威者從廣場散去,罷工浪潮卻仍然持續。這是因為工人知道經濟問題並不可以僅僅靠「民主化」解決。當初受萬人敬仰的Google之子以及整個聯盟說的這些鬼話,其實正迎合著資產階級的利益。他們無視經濟結構的根本性,結果就是讓革命付諸一炬。

今天的革命仍未完成,埃及人民應該弄清楚社會問題的結構性根源,莫要再重蹈南非人民的覆轍,正面面對這個「有待完成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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