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雨傘運動踏入第二個月,三個佔領區雖然仍有零星衝突, 但已較之前平靜。目前, 政府和建制一改過往以警察和暴徒襲擊佔領區的做法, 企圖冷處理佔領行動,留待民氣自行消散。與此同時, 在剛剛過去的一星期, 支援團體開始發起不合作運動及在佔領區組織留守人士。 學聯亦將派代表北上要求對話。然而佔領持續下去,既消磨士氣, 亦令反對聲音越滾越大。所以我們不單要在抗爭手法上尋求突破, 同時更需要改變論述方向。
是次運動最重要的訴求自然是要求全面普選特首及議會。 透過公民提名推舉特首候選人,避免中共操控選舉。 但若我們不斷重提有篩選就是不公平,只側重於政治不公的層面, 恐怕無法說服大部份市民為何要個人和社會付出巨大代價來爭取。 我們應指出當下的小圈子制度,是整體社會壓迫的一環, 爭取普選是為了改變社會不公的現況。這樣才能爭取更多市民支持, 擴大運動。
有選票就能「命運自主」?
不參與佔領的市民不一定是反對或沒有良心。想像一個打工仔女, 他大概也認同真普選的主張,認為提委會不公平,但哪又如何? 對他們來說,生活充斥著種種不公:在職場上, 老闆可以要求你加班而不補水;在房屋方面, 業主可靠收租而不用工作,卻可不斷加租令你無法負擔; 在生活開支方面,車費電費物價年年加,有商家可以賺到笑, 而你的工資總追不上通脹……政治篩選的確不合理, 但也不過是云云不公的其中一種,而且遠遠不是最切身的。
如果我們只提自由、民主等抽象價值,實是太過單薄。 我們必須指出,政治上的不公本來就是社會不公的延伸, 特權政治就是令市民生活遭受種種壓逼;我們要投票權, 實際上是要促進社會公義。可是, 一直以來的論述一味強調政治平等,而沒有將政治與社會平等扣連。 甚至大部份參與佔領的人也沒有意覺這點。 這正是民主運動無法吸引基層參與的原因。
政商一體的提委會
以上這種只針對政治不平等的論述,也見於主流對提委會的批評。 每當說起,大家就會批評提委會是少數人的統治,就是不公平, 就是中共拑制。但這種純政治的說法, 卻忽略了提委會就是為了持續少數權貴經濟霸權的事實。
參照現時1200人的選委會中,有300人為工商及金融界的老闆 ;300人為專業界別;300人為以團體票為主的勞工、 社會服務及宗教界;300人為以人大、政協和鄉議會為主的政界。 這不只是甚麼不公平或中共治港, 更是一個嚴重傾斜社會權貴的政治制度。 這樣的提委會顯然不會選擇親基層的特首候選人, 而會選出符合商界利益的人參選。前基本法委員會委員王振民更赤裸 地指出提名權應由精英行使以確保工商界利益, 避免香港變成福利社會。
主流泛民論述往往抽空了經濟不公去批評論提委會, 對不少人來說是相當無力。但實際上,提委會並不只是政治的不平等 ,更是權貴治港,欺壓貧苦大眾的一個重要憲制設定。 如果我們能從這方向出發, 與大眾市民說清楚他們日常面對的不公與苦況, 與現下的政治制度有莫大關係,那麼運動將能更深入民心。
只講普選,益了建制
事實上,將民主與民生割裂正是泛民多年以來的致命傷。多年來, 泛民一直打著「民主抗共」的旗號,卻鮮有大力提倡改變社會不公, 導致難以爭取勞苦大眾支持。建制政黨看準了這一點, 刻意營造出泛民只講政治不理民生的假對立, 配合蛇齋餅粽等物質利益,加強民眾的政治冷感, 才能穩住一堆鐵票。現時五顏六色的「反佔中」暴徒亦是這樣組織。
真普選是基本要求,重奪社會資源是目的
政治與經濟的壓迫,實為統治的一體兩面—— 這點其實是左翼的基本常識。現今香港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 在缺乏選舉權的同時,2007-2014七年之間, 香港富豪收入佔GDP的百份比,從58%升至78%; 以實數計算,即由一萬億港元增至一萬七千億港元,增幅高達7成! 與此同時,樓價租金日升,百物騰貴,大眾苦不堪言。所謂普選, 本來就是嘗試抗衡這個權貴政治的一場運動。
當然,普選也有其相當的限制。觀乎歐美國家, 貧富懸殊與金權政治還是舉目皆見。 商家與權貴對政治與經濟的影響力,哪怕是在代議民主底下, 還是相當誇張——這種對普選的批評,也是左翼的基本常識之一。 然而明顯是,歐美的權貴不能像香港的達官貴人一樣猖獗。 普選至少讓民眾對統治階級有一定制衡。
然而普選帶來制衡並非必然。 前提是民眾必須清楚理解政治和經濟密不可分。 如果大家覺得民主只是某些抽象的公平, 而不是真正可以拿回自己利益的手段,那麼政治冷感幾近必然。 因為這種對民主的理解,將政治與具體經濟和生活割離了。 香港一直以來的民主運動——包括是次的雨傘佔領—— 都有這種傾向。如果要爭取到更多民眾支持,我們必須改弦易轍, 從觀念上作出根本的反省與改變,理解到爭取普選, 就是為了一定程度奪回社會資源,滿足市民的住屋權、福利權, 以及工作場所的決策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