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7日 星期一

左論︰不提社會改革,如何推進政改?

隨著雨傘運動踏入第二個月,三個佔領區雖然仍有零星衝突,但已較之前平靜。目前,政府和建制一改過往以警察和暴徒襲擊佔領區的做法,企圖冷處理佔領行動,留待民氣自行消散。與此同時,在剛剛過去的一星期,支援團體開始發起不合作運動及在佔領區組織留守人士。學聯亦將派代表北上要求對話。然而佔領持續下去,既消磨士氣,亦令反對聲音越滾越大。所以我們不單要在抗爭手法上尋求突破,同時更需要改變論述方向。

是次運動最重要的訴求自然是要求全面普選特首及議會。透過公民提名推舉特首候選人,避免中共操控選舉。但若我們不斷重提有篩選就是不公平,只側重於政治不公的層面,恐怕無法說服大部份市民為何要個人和社會付出巨大代價來爭取。我們應指出當下的小圈子制度,是整體社會壓迫的一環,爭取普選是為了改變社會不公的現況。這樣才能爭取更多市民支持,擴大運動。

有選票就能「命運自主」?

不參與佔領的市民不一定是反對或沒有良心。想像一個打工仔女,他大概也認同真普選的主張,認為提委會不公平,但哪又如何?對他們來說,生活充斥著種種不公:在職場上,老闆可以要求你加班而不補水;在房屋方面,業主可靠收租而不用工作,卻可不斷加租令你無法負擔;在生活開支方面,車費電費物價年年加,有商家可以賺到笑,而你的工資總追不上通脹……政治篩選的確不合理,但也不過是云云不公的其中一種,而且遠遠不是最切身的。

如果我們只提自由、民主等抽象價值,實是太過單薄。我們必須指出,政治上的不公本來就是社會不公的延伸,特權政治就是令市民生活遭受種種壓逼;我們要投票權,實際上是要促進社會公義。可是,一直以來的論述一味強調政治平等,而沒有將政治與社會平等扣連。甚至大部份參與佔領的人也沒有意覺這點。這正是民主運動無法吸引基層參與的原因。

政商一體的提委會

以上這種只針對政治不平等的論述,也見於主流對提委會的批評。每當說起,大家就會批評提委會是少數人的統治,就是不公平,就是中共拑制。但這種純政治的說法,卻忽略了提委會就是為了持續少數權貴經濟霸權的事實。

參照現時1200人的選委會中300人為工商及金融界的老闆300人為專業界別;300人為以團體票為主的勞工、社會服務及宗教界;300人為以人大、政協和鄉議會為主的政界。這不只是甚麼不公平或中共治港,更是一個嚴重傾斜社會權貴的政治制度。這樣的提委會顯然不會選擇親基層的特首候選人,而會選出符合商界利益的人參選。前基本法委員會委員王振民更赤裸指出提名權應由精英行使以確保工商界利益,避免香港變成福利社會。

主流泛民論述往往抽空了經濟不公去批評論提委會,對不少人來說是相當無力。但實際上,提委會不只是政治的不平等,更是權貴治港,欺壓貧苦大眾的一個重要憲制設定。如果我們能從這方向出發,與大眾市民說清楚他們日常面對的不公與苦況,與現下的政治制度有莫大關係,那麼運動將能更深入民心。

只講普選,益了建制

事實上,將民主與民生割裂正是泛民多年以來的致命傷。多年來,泛民一直打著「民主抗共」的旗號,卻鮮有大力提倡改變社會不公,導致難以爭取勞苦大眾支持。建制政黨看準了這一點,刻意營造出泛民只講政治不理民生的假對立,配合蛇齋餅粽等物質利益,加強民眾的政治冷感,才能穩住一堆鐵票。現時五顏六色的「反佔中」暴徒亦是這樣組織。

真普選是基本要求,重奪社會資源是目的

政治與經濟的壓迫,實為統治的一體兩面——這點其實是左翼的基本常識。現今香港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在缺乏選舉權的同時,2007-2014七年之間,香港富豪收入佔GDP的百份比,從58%升至78%以實數計算,即由一萬億港元增至一萬七千億港元,增幅高達7成!與此同時,樓價租金日升,百物騰貴,大眾苦不堪言。所謂普選,本來就是嘗試抗衡這個權貴政治的一場運動。

當然,普選也有其相當的限制。觀乎歐美國家,貧富懸殊與金權政治還是舉目皆見。商家與權貴對政治與經濟的影響力,哪怕是在代議民主底下,還是相當誇張——這種對普選的批評,也是左翼的基本常識之一。然而明顯是,歐美的權貴不能像香港的達官貴人一樣猖獗。普選至少讓民眾對統治階級有一定制衡。

然而普選帶來制衡並非必然。前提是民眾必須清楚理解政治和經濟密不可分。如果大家覺得民主只是某些抽象的公平,而不是真正可以拿回自己利益的手段,那麼政治冷感幾近必然。因為這種對民主的理解,將政治與具體經濟生活割離了。香港一直以來的民主運動——包括是次的雨傘佔領——都有這種傾向。如果要爭取到更多民眾支持,我們必須改弦易轍,從觀念上作出根本的反省與改變,理解到爭取普選,就是為了一定程度奪回社會資源,滿足市民的住屋權、福利權,以及工作場所的決策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