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1日 星期四

【左翼專題】通往債務奴役之路──評香港大專教育的經濟壓迫

文:Edward、寶

「高中及專上教育亦逐步普及:我們預期在未來兩年內,適齡人口組別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青年有機會修讀學士學位課程,連同副學位學額,修讀專上課程的青年人將近七成。學生資助計劃亦已不斷完善,確保沒有學生因為經濟原因而無法升學。」
梁振英

在梁振英首份施政報告裡頭,與我們及下一代息息相關的大專教育政策實在著墨不多,而且一如所料沒有什麼大變動。就正如施政報告內文所言:「教育政策應進入鞏固期,不作重大的政策改變,讓持份者休養生息。」休養生息四字,十分動聽。但若果我們細看施政報告有關教育政策的內文,就不難發現梁特首的「無為而治」是維持現存千瘡百孔的大專教育體制。譬如說,就大學學費、學士資助學額、大專教育私營化這些重要的議題,施政報告絕口不提。這意味著大學生每年仍要為學費疲於奔命,而升不到學士的學生就要在不受政府規管的學店讀書。本文希望透過分析大學學債和大專教育私營化這兩個面向,從而點出香港政府跟私營學府在教育這一環壓迫學生的情況,讓讀者明白改革大專教育之必要。

推你入Non-mean債網


就讓我們先由大學學費和資助計劃談起。可能會有人會說:
「每年學費42100又有咩好怕喎?申請grant/loan咪搞掂囉!」無可否認,申請專上學生資助計劃的大學生是多不勝數。我想諸君也體驗過在富爾敦樓排grant/loan排到腳軟的經驗。不過,我們得弄清一點:貸款(loan)是要繳還的,而助學金(grant)才是真正免除了學生的學費負擔。

現時學生資助辦事處的資助計劃,是分兩條隊。一條是「免入息審查貸款計劃」,即所謂的Non-mean,它是不會給予學生什麼助學金;另一條是「經入息審查助學金或貸款」,即是要你呈交父母屋契、資產、月結單那條隊,這條隊才可以申請助學金。而實情是,「經入息審查助學金或貸款」計劃是設了不少關卡和門檻,將不少學生拒諸門外,就讓我列舉一些情況:

1.年滿廿六歲卻沒有大學學位的職場人士。學資處是不會給予他們助學金繼續進修,他們只能靠自己的積蓄供自己讀大學。然則學資處是在剝減高齡人士在大學進修的機會。

2.父母有一定資產的學生。在學資處的審批算式,家父家母的資產就等同子女的資產。一旦兩老以小生意或者是揸自己買的車維生,子女幾乎肯定不會獲批助學金。但如果他們生意失利債務纏身或者他們不願供養子女上大學,他們的資產卻仍然會被學資處計算在內,子女最後也得「自己供自己」。

3.父母不願呈交入息紀錄的貧苦學子。假若父母嫌手續太繁複,或者他們與子女的關係惡劣,這班拿不到父母銀行月結單的學子就得立即背負三至四年的學債。

遇上上述三種情況的學生,他們唯一可以做的除了不斷搵補習做part-time賺錢,還得同時向政府借Non-mean交學費。換言之,他們就是要用者自付。而在大學四年制下,這班大學生就得立即墜入債網,背負四年的學債,盛惠至少十六萬八。他們還loan的慘況,相信不難想像。

借錢交學費跟剝削和維穩的共生關係


或許你會質疑上述三種情況的大學生之數量不會十分之多,不過可以確定,借Non-mean的大學生數量實在不少。根據去年財政預算案和去年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簡稱UGC)的文件,在10/11年度,申請Non-mean的數目達34143宗,而教資會資助課程整體學生人數就有74588個。屈指一算,事實上有一半大專學生有需要借Non-mean。

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作為大學生──可能會直覺地認為,借錢交學費沒有什麼大問題。但假如你了解身處美國的大學生的狀況,你就會明白借錢交學費的大專教育模式是可以很恐怖的。

根據美國大學入學與學生成功協會(ICAS)的數據,2011年美國大學畢業生平均背負2.66萬美元(約20.6萬港元)學債。還清學債,大學生可謂任勞任怨,他們在快餐店打工早已是司空見慣。更有不少賺取廉價薪酬的大學畢業生為了還學債,不惜節衣縮食,只靠營養補充飲料及蛋白棒維持能量。

宏觀而言,借錢交學費的大專教育模式絕對是剝削和維穩的工具。一方面,老闆可以恃著大學生急需工作的關係,壓低他們的薪酬。另一方面,大專生為了還清債務,一畢業就必須立即「撲水」,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學債何其多收數無甩拖


更甚的是,美國政府於2005年修訂破產法,規定破產不會解除學債。這等於保證放貸機構一定能收回學債。美國各私營金融資本自然不會錯過這一大塊肥肉,更大肆向學生推銷信用卡,放貸時遂毋須考量學生還款能力,頻頻濫批。這個情況,是不是叫我們聯想起在入學時,一大班恆生和東亞的職員在文廣向你夾道歡迎的光景?

誠然,美國和香港的學債危機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兩地在處理學債的手法也有相似的跡象。近年,由於大學生拖欠學債的情況日益嚴重(截至10/11學年底,拖欠還款率約為13%
,涉款超過二億),學資處也出了不少對策收回欠債。當中已經實施的包括將個案交予小額錢債處,以及由律政司追討欠款。而其中一招尚在考慮階段的,就是將拖欠者資料交予信貸公司跟進。這個政策何時實行,私營信貸公司會不會跟黑幫聯手追討欠款,尚是未知之數。不過,這種公私營合作由「貴利」直接協助政府收數的套路,明顯是要迫使學生在信貸公司的威脅下,準時向政府連本帶利繳還學債。一旦學資處將收數的權力交予信貸公司,揹著學債的工人子弟幾乎肯定是走投無路。

【左翼風情畫】百年孤寂

文︰雞

一年數次的家族聚餐,縱不能齊齊整整,嫲嫲家中還是熱鬧非常,畢竟我爸那代的十兄弟姊妹不是說著玩的。人老了,難免因骨骼退化而終日腰酸背痛,但以九十歲的年齡來說,嫲嫲還稱得上生龍活虎,常低聲嘀咕,埋怨這的,埋怨那的。開飯時她卻最靜,或許是多年來當家庭主婦的習慣,儘管大家都嚷著不用她操心,她都堅持執頭執尾,待一切都安頓了,才捨得撿起碗筷,一邊進食,一邊傾聽看似和目不識丁的自己無關的社會大小事。時候差不多,人們便逐一離去,她例牌應上:「好了好了,趕緊走吧!」

我家隔壁的老婆婆可能沒那幸運。每逢過節,我媽會預備多一份食物給老婆婆。
看到應門接回器皿的我,她都殷切地問候近況,書讀得怎麼樣。中學時期,上學常常碰見晨運或飲早茶的她,花白鬈髮的頭顱始終如一穿著淡紅色的花紋布衣和黑色鬆身褲,不徐不疾地走到電梯前一起等候。中三以後,身高迅増,在我身旁便顯得她瘦小的身軀更羸弱,像風猛一點便會把骨頭都吹散似的,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彷彿也訴說同一個歲月不饒人的故事。面對我的目光,她總瞇起眼,咧嘴露出歪斜不全的牙齒,報以微微一笑,有時她看得出我趕時間,會揮手示意我先乘電梯,免得自己的腳步礙著我。七年來的早晨,不曉得她又怎看待身旁的小夥子?

上了大學,不常留在家中,更別說晨早外出,碰到老婆婆的次數自是少之又少。偶爾碰見,也像陌路人般逕自走開,也許是主觀情感使然,覺得她神情呆板,目光不及以往銳利,因為人老了記憶力衰退嗎?抑或因為老公公近年去世而心情低落?我不知道。聽說,老婆婆唯一的女兒工作繁重,沒空理會她,除晨運外,幾乎一整天都獨個兒待在家中。

***

站在廿歲出頭年青人的角度來看,哪怕因缺乏歲月的洗禮而偏頗,重複而單調的生活仍難以想像。接受與否,老婆婆和她女兒的故事很可能預示著我們這代人的未來——在核心家庭作為組成社會的主要和基本單位的前題下,年輕力壯的勞動者被供樓、工作和生活被逼到牆角,失去自主生活的種種可能,能墊出供養父母的金錢或請工人已不錯,再抽時間親自照顧他們更是苛求,遑論真正花心力跟他們溝通、瞭解他們的需要;到了晚年,踏上父母當天的舊路,年輕時稍稍儲蓄,資產超過了長者生活津貼的十八萬六千,每月便只得靠千多元和儲來的棺材本「慢慢搣」,而六十五歲退休的你面前還有二十個年頭…….

執筆之際,香港連續十九次被選為全球最自由經濟體。我們不必否認經濟的繁榮、醫學科技的進步以及隨之而來的平均壽命増加,特別是戰後嬰兒潮的一輩。但另一方面,在最自由的資本主義社會下,置業、工作和生活的壓力使關心和照顧父母的時間和心力都漸漸消殆時,壽命増加意味著甚麼?所謂「自由」又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簡介︰

雞,認為Socialism的社會是較適合人生存/生活的環境,但卻不怎麼愛social。期盼跟愛人一起生活,然後一起早死,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