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背後的怒火和哀痛
三十年,半個甲子,一段我不能想像的歲月。穿著藍色外套、帶著金絲眼鏡的南哥81年入行,他就是用了這段時光待在升降機這行頭裡邊。三十年過去了,底薪只有九千多元的他,今天迫於無奈站在七年半前入職的蒂森公司的大廈前,罷工。
勞資尚有妥協空間的日子
底薪只有九千多元,他唯有不斷加班才可過活。不過曾幾可時事情不是這樣的。他猶記得在1999至2001年期間,一間日本升降機公司是會將加班的補水歸入底薪。換言之,只拿底薪不需加班已可以令他養家。「有番咁上下,開OT都冇咩所謂!」那時,是一個勞工和老闆有商有量的日子,現在這個妥協的空間完完全全消失了。「點解會搞事,都係因為唔夠洗啫,九七前都冇咁常見有罷工,連和平訴求都少。」然而,加班現已成為了「行規」,南哥更表明兩日當三十三小時的班也實屬司空見慣。恆常加班,一方面意味著收入難以穩定,因為加班與否從來是由公司分配,員工無話事權可言;另一方面意味的,是員工工作精神狀態差劣。公司不斷迫員工加班過活,致使工友精神狀態差劣,對維修電梯升降機這高危工種而言,其實根本與老闆推工友落地府無異。
員工硬食風險,公司推卸責任
「你知唔知,升降機維修員既危險程度其實只係僅次於消防。」工種危險,缺乏後輩入行,南哥已表明是鐵一般的事實。但他也理解為何行業有年老化趨勢:「做呢行真係唔止打份工!」即使對我這位行外人而言,也感到入這行無疑是簽生死狀。南哥說假若這行的工友要買私人保險,保險公司一定會大加風險,使保單的價錢比一般工種昂貴得多。除此以外,如果維修後的升降機或電梯「一個唔好彩」搞出人命或傷亡的話,負上刑事責任的不是公司,而是維修技師,是孤立無援的勞動者。原因?合約列明。
之後南哥提起三年前富善村升降機急墮十四層的意外和今年調景嶺知專扶手電梯「炒梯級」,兩個工程項目也是蒂森承包的。不知何故,他雙眼漸漸紅起來,眼鏡背後映出的不再是怒火,而只剩一絲淚光,然後他撫著心口,最後是一段長時間的沈寂,你我無語。我那時真的不願意猜想他靜默下來的原因,或許那位不幸的工友是他的好伙伴,或許他擔心下一次「揹飛」的是他,或許他不想再見到同伴一個個離開,或許他只是想告別荒謬。而這種荒謬所衍生的一切焦慮,不就是源於資方不斷推卸責任的麼?
罷工不為什麼,為自救,但救的又何止自己
問及南哥為何會參與這次罷工,也不難想像他的回應:迫不得已。他說今天其實是長假的其中一天,但仍然走上街頭來參與這次工業行動,為的不單是自己,更是為身邊的同僚。眼見近幾年公司人手不斷流走,由以前120減至90,「而家一個人做個半人的工作,點頂啊?」眼見身邊的伙記每週工時逾百,一個人單獨做這危的工作在刀鋒口找飯吃,即使自己可以逃過一劫,又怎能肯定下一回落地府的不是你?
坊間常有人說罷工是工人貪得無厭的表現,但我想問:工人不是被人迫到牆角,被資本榨壓到走投無路,又為何會用挑戰資本的最後武器?如果工人罷工真的只是自私表現的話,又為何會 有人為同伴著想,而不是爭個你死我亡。這在在說明大家從來是「坐埋同一條船」,從來都是命運共同體。唯有團結,才方可有機會戰勝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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